窗外的遮雨棚上落下一聲巨響,接著傳來一陣野貓嘶殺撲抓的亂叫,伴隨著門外逐漸沸騰喧鬧的人聲,為寧靜的黑夜帶來不尋常的氣息。

 

  陸悠然倏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身,但儘管如此,並不代表她已經完全醒了,事實上,這只不過是他長年練就的危機警報,早已成為某種生理習慣的表現而已。這幾天他和小逸四處奔波後終於安家落戶,不論身心都已十分疲累,拜此所賜他的思維反應比起平常還要慢上不只一點,幸好腦內迴路正穩定且持續地加速運轉,與方才昏沉沉的夢境拔河。

 

  他轉一轉略微痠麻的肩頸,轉頭盯著毛玻璃窗外閃動的光線,瞇眼思索窗外人聲嘈雜所代表的意義……

 

  然後,他瞪大眼睛。

 

  「小逸!小逸!快起來!」他跳起身尋找地上的內衣褲,七手八腳地套上皺成一團的上衣與長褲,接著扯動埋在被窩裡熟睡的男孩的手臂,半強迫性地將光裸的男孩拖出被窩,一開始男孩極力抵抗,十隻手指頭緊扣著被單的一角,濃厚的睡意使他雙眼緊閉,但被奪去被子的危機感也讓他嘴裡發出不甘願的尖叫,像是一隻在睡夢中被強迫奪去食物的小貓咪,既憤怒又困惑,最後陸悠然索性伸手一抱,讓陸逸站在床上,一邊順手俐落地幫陸逸套上內褲跟上衣。

 

  「然你在幹嘛啦啊啊!!好痛……我要睡覺啦啊啊———!!!」陸逸尖聲抗議,重重地跺腳使得兩人同睡的便宜木板床發出令人不舒服的呻吟。

 

  陸悠然抓住小逸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嚴肅的眼神使陸逸疑惑地安靜下來。

 

  「垃圾車來了。」

 

  「咦?」陸逸愣了愣,與陸悠然轉頭看向床頭的鬧鐘,秒針以令人不安的速度滑過整點,邁向新的旅程,螢光指針顫動著向目標時間又逼近了一點點。

 

  「那個、那個……就是那個聽說時速有三百公里的……要來了嗎?」

 

  陸悠然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心中盤算兩人這個時間才起床,不知是否趕得及這輛搬家第一天就聽房東說速度快得令人髮指的垃圾車,當時他和小逸聽到房東用一種彷彿在說鬼故事的語氣形容這輛車子時,還在心中笑道這年頭當收租公也要懂得危言聳聽了,可是就在兩人忙進忙出清理新居的時候,幾個路過湊熱鬧的住戶也不約而同地提醒這件事,令陸悠然記上了心,尤其是現在客廳裡堆了三大包家庭號垃圾袋盛裝的大掃除產物,如果又遇到垃圾車真的很難追上的話就麻煩了。

 

  陸悠然心中暗罵自己太過放鬆,看到鬧鐘凹下去的按鍵,就知道兩人實在睡得太熟,連一開始本來調好一個小時前就要起床的鬧鐘,都在不知不覺間被按掉了。

 

  「嗚……討厭,然,真的會這麼嚴重嗎?會不會是房東杯杯騙人……」陸逸皺起小臉,在抱怨聲中快速地穿起自己的短褲,然後與陸悠然匆匆搬起垃圾袋跑下公寓一樓,踏出公共大門的那一刻,陸悠然瞥了一眼手錶,差十五秒整點。

 

  門口的住戶人群開始騷動,遠遠地有一道像是車頭燈發出的炫目強光,伴隨著耳熟的電子古典音樂向人群駛近,就在快要整點的時候,陸悠然忽然有種錯覺,身邊的人們眼中紛紛閃出發現獵物一般的精光,有人甚至壓低了身子,手上抱著自家垃圾的姿勢活像專業籃球員。

 

  垃圾車加速駛近,陸悠然赫然驚覺那是一輛以不可思議的高速飛快行駛的交通工具,但此時的他還是抱著那麼一點微弱的懷疑。

 

  『有沒有搞錯啊太誇張了……呃?』

 

  整點,零分,零秒。

 

  一陣狂風猛爆地在人群中撞出一條通路,颳起陸悠然的瀏海,帶來一陣有著特殊垃圾臭味的煙塵,他聽到站在身旁的小逸被嗆得直咳嗽,趕緊勉強睜開被風沙刺得有些流淚的眼睛,蹲身看看自己的少爺怎麼樣了。

 

  「咳咳咳咳……然……剛、剛剛那是甚麼啊……噁,我的手有垃圾味……」

 

  陸悠然站起身,在漸漸散去的風沙中遙望那招搖著向前奔竄的黃色車屁股,耳畔是一片典型戰爭過後的幾家歡樂幾家愁。

 

  「幹喔!!我已經一個月沒追到垃圾車啦!」

  「靠!所以你的垃圾是一個月前……」

  「閉嘴啦,你還不是三個星期都積在那裏了!」

  「把拔好厲害喔!每次都有追到垃圾車!」

  「那當然!把拔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能力才能追到馬麻啊!」

  「所以馬麻是垃……」

  「哇咧靠杯啦——!我媽說我今天再沒追到垃圾車就叫我晚餐吃垃圾啦!」

 

  陸逸見陸悠然久久沒反應,不安地拉動陸悠然的手。

 

  「然、然……沒關係啦,我們回家啦,明天再……」

 

  「GOD DAME IT !

 

   「咦?!然、然你罵英文髒話了!」陸逸一臉被嚇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呆立當場,看著男人背後彷彿燃起某種黑色的火焰。

 

  「小逸,上車。」陸悠然轉眼間已經坐上昨夜停在門口的自家車,發動引擎,排氣管發出少見的咆嘯。

   

  「甚麼?呃……呃然你不要生氣嘛!!CALM ……CALM DOWN!車杯杯只是普通的NISSAN而已……」而且已經是一台有十年車齡的NISSAN了。

 

  「小逸,聽話。」陸悠然走下車,用力將陸逸抱上前座,釦緊安全帶。

  

  「然!」

 

  「開甚麼玩笑,」陸悠然催動油門,陸逸戰戰兢兢地回望,看見男人的眼中閃現一道不祥的影子,「我以前可是空軍呢。」

 

  「就說車杯杯只是NISSAN而已啦———————!」

 

  人類的腎上腺素是種很奇妙的東西,遇到非常狀況時,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向敵人發動憤怒地猛攻。

 

  比方說,把一輛十年NISSAN,當成戰鬥機,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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